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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畫中古琴在,琴中有味是清歡(下)

時間:2023-06-02 08:36:41    來源:科普中國網(wǎng)    

宋元畫中古琴在,琴中有味是清歡


(相關(guān)資料圖)

呂埴 文化學者

與《琴有所宜》相對有《琴有所忌》,共八項:

“一曰武士之家不宜鼓琴。武士甲胄之門,圣人以為兇器,故與琴不宜也。常言“將軍之家無琴聲,畫戟門開金鼓鳴”,正此之謂也。二曰商賈不可鼓琴。琴本圣人修身養(yǎng)性,甘貧知止,戒盈之樂。商賈乃利欲慳貪市井之人,而圣人之道故不宜也。三曰優(yōu)伶不敢鼓琴。且古之有伶官琴者,非倡優(yōu)妓夫也。即漢唐興神樂之官,郊祀天地之樂也。令代竊其名者,誠可笑,是今所忌。對倡優(yōu)鼓者,恐為玷褻圣人。又何況使其抱圣人之琴耶?四曰非中土有鄉(xiāng)談番語者,以其字音之不正,安能合圣人正音?故不宜也。五曰琴本中國圣人君子養(yǎng)性修身之樂,非蠻貊之邦而有也。六曰琴本衣冠嚴肅,體貌端莊,仁德相稱為之。亦非喪門禿發(fā),畸形異服而抱鼓者。辱圣人之樂,大不宜也。七曰百工技藝之人,皆謂之俗夫之材,而抱鼓圣人之琴,是玷辱圣人之器。故忌之也。八曰凡有腋氣者,鼓琴沖犯圣人雅物,是褻玷圣人之德,故忌之也。鼓琴三俗尤而忌諱之:心中無德,口上無髯,腹內(nèi)無墨者,非宜也?!?/p>

可知,古人把社會地位較低的武士、商人、工匠、優(yōu)伶、外邦之人和佛門弟子等都排除在琴藝之外,使其成為士人階級的專屬。其中,武士、商人、工匠、優(yōu)伶不宜撫琴,尚可理解,古琴向來與殺伐、好利、粗俗、享樂無緣,但把異國之人、佛門弟子也拒之門外,顯得不合情理。不過,現(xiàn)存宋元繪畫中確實也未發(fā)現(xiàn)異國之人和佛門弟子撫琴的身影。

至于“有腋氣者”不宜撫琴一條,亦能理解。古琴為圣人之器,清潔之物,自當要遠離塵雜,故古人撫琴前常沐浴更衣,焚香盥手。明蔣克謙《琴書大全》中《彈琴盥手》載:

未彈琴,先盥手。手澤能膩弦損聲,夏月尤甚。

若手指汗膩潮濕,則于吟猱不易。不過手指干燥同樣不宜操琴,可見妙音還需依賴妙指,故明徐上瀛《溪山琴況》“潤”況云:

“凡弦上之取音惟貴中和,而中和之妙用全于溫潤呈之。若手指任其浮躁,則繁響必雜,上下往來音節(jié)俱不成其美矣。故欲使弦上無殺聲,其在指下求潤乎?蓋潤者,純也,澤也,所以發(fā)純粹光澤之氣也。左芟其荊棘,右熔其暴甲,兩手應弦,自臻純粹。而又務求上下往來之法,則潤音漸漸而來。故其弦若滋,溫兮如玉,泠泠然滿弦皆生氣氤氳?!?/p>

若燥手枯指撫琴,不僅易出現(xiàn)煞聲,且琴聲雜蕪,難發(fā)“中和”之音;而手指溫潤,玉指冰弦相扣,方能手與弦應,心與琴合。宋元繪畫中李公麟《高會習琴圖》、佚名《勘書圖》等繪有童仆承水供盥手場景,可見此細節(jié)亦為古人所重。

除注意保持雙手潔凈外,古人還常焚香對琴?!断角贈r》“淡”況云:

“獨琴之為器,焚香靜對,不入歌舞場中;琴之為音,孤高岑寂,不雜絲竹伴內(nèi)。”

《洞天清祿集》中《古琴辨》亦有言:

“焚香惟取香清而煙少者,若濃煙撲鼻,大敗佳興,當用水沉、蓬萊,忌用龍涎、篤耨,凡兒女態(tài)者。

夜深人靜,月明當軒,香爇水沉,曲彈古調(diào),此與羲皇上和異?!?/p>

香氣氤氳,確能增添撫琴雅興,但唯香清琴雅,方相得益彰。如李公麟《高會習琴圖》、劉松年《松蔭鳴琴圖》、佚名《松風琴韻》均繪有香爐,且爐煙僅一縷,并不喧賓奪主。此外,佚名《會昌九老圖卷》后,元錢鼐題跋有“焚香鼓琴天籟作”字樣,卷中雖未繪焚香場景,但可知“清香供素琴”已成琴人共識。

[宋]佚名《會昌九老圖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古琴演奏最講究禮儀,這些禮儀不僅體現(xiàn)在器物用品及其擺放形式上,同時也是文人精神境界的表達。明代楊表正的《彈琴雜說》中提到撫琴的禮儀:

“如要鼓琴,先須衣冠整齊,或鶴氅、或深衣,要知古人之象表,方可稱圣人之器。然后與水焚香,方才就榻,以琴近案?!?/p>

明人徐時琪撰《綠綺新聲》中,也有“衣冠不肅、毀形異服”不宜彈的說法。在傳為南宋蘇漢臣所作的《百子嬉春圖紈扇圖頁》中,即使是撫琴的兒童,也是衣冠整潔,神態(tài)恭敬,無絲毫的游戲或褻瀆之意。

(傳)[南宋]蘇漢臣《百子嬉春圖紈扇圖頁》 故宮博物院藏

聽琴之人

古代琴人時有“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之憂,可知不僅撫琴者須通曉文墨,聽琴者也應文質(zhì)彬彬,方可兩全其美,故《太古遺音》中《琴有五不彈》云“對俗子不彈”,宋元繪畫中聽琴者多出塵脫俗,高逸灑脫,甚至與撫琴者不分伯仲。如北宋趙佶《聽琴圖》中紅袍者按膝“低審”,似擊節(jié)贊賞;綠衣人端坐“仰窺”,風度儼然;又有王振鵬《伯牙鼓琴圖》中,作者用生動準確的筆墨刻畫了鐘子期的外形特征和內(nèi)心活動,聽琴者的入神躍然紙上;而在元代朱德潤《松澗橫琴圖》中,樹下臨水的坡岸上三人盤坐,除一人撫琴外,其余二人則著迷聆聽,特別是右側(cè)之人揮動左臂,大有唱和之意。此外,不少琴畫中可見聽者持琴譜細看,如劉松年《琴書樂志圖》、佚名《勘書圖》等所示。

[元]王振鵬《伯牙鼓琴圖》 故宮博物院藏

[元]朱德潤《松澗橫琴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古代琴人之所以“對俗子不彈”,是因其與對牛彈琴類似。如李公麟《高會習琴圖》中,立于一旁的童仆咧嘴而笑,犯《琴有十疵》之“容貌不莊”“視聽不專”二過,好在其為黃口小兒,尚無傷大雅。而在另外一些畫作中,仆傭之輩多忙于雜事,對琴聲置若罔聞,與知音者形成鮮明對比。

有意思的是,古琴撫奏者、聆聽者均通曉音律,二者身份的界限并不明顯,彼此重疊且相互轉(zhuǎn)化。在獨自撫琴的圖卷中,撫者與聽者實為一人,身份正相重疊;轉(zhuǎn)化則如李公麟《高會習琴圖》中聽者之一正盥洗雙手,目光凝視撫琴者的背影,似已做好即將登場的準備,故可以推測下一刻聽琴者將搖身一變成為撫琴者,而撫琴者則退居為聽琴者一員。

攜琴之人

宋元繪畫中攜帶古琴訪友、赴宴等題材數(shù)見不鮮,“攜琴訪友”已然成為獨立畫題,而其背后,是宋元時期琴人間交流學習的真實反映。尤其是南宋琴壇出現(xiàn)浙派,對當時琴界乃至后世琴人影響深遠。同一琴派的琴人經(jīng)常尋師訪友、切磋琴藝,通過古琴撫奏、琴譜編纂等方式將琴學思想流播四方。

事實上,宋元繪畫中“攜琴”“策杖”這兩個意象常相結(jié)合。琴人策杖彳亍,穿梭古道荒天、寒林幽谷,身影分外落寞。如傳為南宋佚名(題李嵩款)《木末孤亭圖》中,繪秋日江岸之景,懸崖突兀江邊,叢樹掩映孤亭,遠空迷蒙,江天一色。懸崖下一老者策杖緩緩而行,似欲拾級而上前往亭中,身后一童子抱琴相隨。江心汀渚相連,綠樹小草隱隱可見。琴人不辭勞苦抱琴前往奇?zhèn)ス骞种?,似于泠泠七弦中,心洗流水,千古遺音流淌指下。

(傳)[南宋]佚名《木末孤亭圖》 故宮博物院藏

而在馬遠的《山徑春行》中,主人踏春行游,衣著及神態(tài)描繪細致,昂首捻須,姿態(tài)瀟灑。主人身后的侍童懷抱古琴,緊隨其后,整個畫面充滿動感。此圖是一幅人物與山水結(jié)合的佳作,作者不拘泥于描繪人物撫琴活動的場景,而是從畫面的精神層面,尤其是古琴在文人雅士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入手,更強調(diào)了畫中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狀態(tài)。畫面右上方有宋寧宗御筆題詩:

“觸袖野花多自舞,避人幽鳥不成啼。”

題畫詩句將人與景的關(guān)系巧妙融合,揮一揮衣袖觸碰到路邊的野花,野花便舞蹈起來,于是驚動了樹上停留的鳥兒。本是一幅清新幽遠之作,卻增添了不少生趣。在這里,古琴既是主人會友出行時的消遣之物,也是主人悠然心態(tài)的真實反映。

[南宋]馬遠《山徑春行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

同樣在元代孫君澤《高士觀眺圖》中,高士已經(jīng)到達高處,正坐于石上極目遠眺。琴人遠離俗塵,歸隱山林,清游四方是中國文人經(jīng)常追求的理想。此圖繼承了南宋馬遠、夏珪的院體山水畫風,云霧的空間表現(xiàn)手法極為自然,余韻悠遠,耐人尋味。但在珪觀的《山水圖頁》中,主人和隨從就沒那么悠然,漫天大雪之中,四人步履艱難,蕭索之感撲面而來。

[元]孫君澤《高士觀眺圖》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宋—元]珪觀《山水圖頁》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值得注意的是,許多攜琴圖畫中的攜琴之法多失古意。明代朱權(quán)《太音大全》中有對攜琴之法的論述,即“古人抱琴法”,曰:

抱琴之法,以面為陽而向外,以背為陰而向內(nèi),內(nèi)頭前而宜高,尾后而宜低。今人多以背向外者,取其龍池之便,可以容指握也。然如是失于理,未宜。

縱觀宋元繪畫中的攜琴者,除李公麟《西岳降靈圖》、佚名《松蔭策杖圖》、佚名《水村樓閣圖》、佚名《攜琴閑步圖》、佚名《楊柳溪堂圖》中為古人正確的攜琴法之外,其余多為不合古意的攜琴法,甚至有更不雅觀的攜琴方式,如畫中出現(xiàn)童仆肩扛、橫抱以及背負的粗俗之法。

[宋]佚名《松蔭策杖圖》 故宮博物院藏

肩扛古琴見遼代佚名《深山會棋圖》,畫中童子如扛扁擔般攜琴,十分滑稽;還有元代佚名《太行山云齊圖》,畫中仆人將古琴和其他物品一起負于肩上,在風雪中艱難前行。攔腰橫抱古琴見夏圭《雪屐探梅圖》,古琴與童子身體呈交叉狀,頭重腳輕稍顯不穩(wěn),好在有琴囊的保護,避免了磕碰。

[元]佚名《太行山云齊圖》 收藏地不詳

按琴囊為“琴壇十友”之一,趙伯駒《江山秋色圖》、馬遠《月下賞梅圖》、夏圭《雪屐探梅圖》、梁楷《三高游賞圖》、佚名(舊傳趙孟頫)《畫淵明歸去來辭》等均繪此物,可見古人攜琴外出多以琴囊盛琴,以擋灰避雨。除琴囊外還有琴匣,亦占“琴壇十友”一席,不過琴匣多置室內(nèi),為保護琴器之用,惜宋元繪畫中不見。

[南宋]梁楷《三高游賞圖》 故宮博物館藏

[元]佚名《畫淵明歸去來辭》 臺北故宮博物館藏

余語

琴、棋、書、畫是中國古代文人必修之道,古琴首當其選。而東漢桓譚的《新論·琴道》,則說“八音廣博,琴德最優(yōu),古者圣賢玩琴以養(yǎng)心”。由于古琴以中正平和、修身養(yǎng)性為宗旨,所以在繪畫中也多見以古琴為題材,于是繪畫和音樂已融為一體。在畫中,如身臨其境,聆聽樂之清音;在樂中,隨著弦音的起伏,一幅幅美妙的畫面呈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另外,宋元繪畫中與古琴相關(guān)的畫卷反映出宋元琴學發(fā)展的諸多方面,還原了彼時琴壇的歷史面貌,為今人研究宋元琴學,乃至琴樂發(fā)展提供了寶貴的一手材料。尤為重要的是,這些畫作承載的圖像內(nèi)涵多與歷代琴書文獻所載吻合,可兩相參照,互為增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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