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食專欄｜建一家好農場，等于構建一個健康經濟小宇宙

此文為良食獨家原創(chuàng)系列文章之一，觀察食物體系，提升食物素養(yǎng)，探索可持續(xù)發(fā)展之道，期待更多的優(yōu)質文章出現。本文作者： 藺桃。

紐約市往北車程兩個半小時的山楂谷社區(qū)，因為一個生物動力學農場、一所華德福學校和一個以農場協會，營造出了許多人理想的生活氛圍，吸引了越來越多紐約客和外州游客的駐足。山楂谷農場和協會的組成方式和具體發(fā)展和可以在上篇中了解到，但建好一個農場不只是為了種出更健康的食物，他們更想創(chuàng)造一個更健康的世界。山楂谷正念農業(yè)研究所的聯合創(chuàng)始人山楂谷農場名譽理事、正念農業(yè)研究所聯合負責人史蒂芬·施耐德Steffen Schneider認為，農業(yè)是多功能的，再生型的農業(yè)可以應對許多社會和生態(tài)的問題，既能療愈土地，也能療愈社會和人心。

山楂谷協會像一把大雨傘，傘底下既有山楂谷農場這個中心，也發(fā)展出了很多小的機構。

比如農業(yè)景觀生態(tài)項目、正念農業(yè)研究所、社會研究中心、自由哥倫比亞藝術與文化再生倡議等。山楂谷協會的執(zhí)行總監(jiān)馬丁·平曾說，如果山楂谷是一個擁有健康經濟、共同財富的小宇宙，就需要高利潤部門把收益投入到低收入行業(yè)，甚至那些原本的設計就不是為了賺錢的部分。因為要發(fā)展一個社區(qū)需要思維和土壤的肥沃。這些文化、藝術組織，“代表了我們的新思維能力的文化承載空間“。

每個小機構都有自己存在的使命，每年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而且不少。山楂谷農業(yè)景觀生態(tài)項目Farmscape Ecology Program的生態(tài)學家和社會學家長期以來都致力于研究生物多樣性、保護區(qū)對農業(yè)生產的影響。比如農場內部保留有森林或者灌木叢可以對食物生產形成顯著影響，同時還能支持保護區(qū)的野生動植物成長。他們不只研究山楂谷農場，還與其他的農場合作，研究整個哥倫比亞地區(qū)的景觀地貌、生物多樣性和歷史資料分析。

兩位生態(tài)學家Claudia Knab-Vispo 和 Conrad Vispo同時還為游客、學生提供免費戶外導覽，也和華德福學校等教育機構合作開展延展教學，他們出的多本有關戶外導覽的書是許多居民了解當地的重要指南。

自由哥倫比亞Free Columbia發(fā)出的多個藝術倡議，在本地、全美甚至國際上都有了很大的影響。比如去年最為人熟知的藝術傳播計劃，把99件作品免費地送到了哈德遜河谷、紐約市和新奧爾良的活動現場。2020年，這個機構將發(fā)展成為獨立的非營利組織，擁有自己的員工、設備和計劃。

遛狗劇院Walking the Dog Theater只是一個小小的社區(qū)劇院，去年他們在美國、日本、中國大陸和臺灣地區(qū)等地表演了多部專業(yè)莎士比亞劇，共有超過6000人觀影。他們還與華德福學校的高年級學生合作排練喜劇，幫助他們學習戲劇文學，同時還針對公眾開展了多個戲劇和內在發(fā)展工作坊和課程。

史蒂芬說，當生物動力學農場影響著整個協會的生態(tài)資本，農場店和其他經營分支提供的是經濟資本，而華德福教育和其他研究、藝術項目在內的部分則在貢獻協會的社會資本。這也是他們共同信仰的“三重基線”理念的體現。此三重基線指的是，People 人、Planet星球 和Profits收益。

如何增大收益，實現自足始終考驗著山楂谷運營團隊。1994年，山楂谷協會曾經試圖開展食品分銷業(yè)務，但是失敗了，導致了整個協會瀕臨破產。農場的領導層隨后發(fā)生了變化，成立了過渡工作組以實施扭虧為盈。過渡工作組提出了一個方案，把山楂谷的土地拿去做信托基金，并且把協會下的所有實體包括學校、農場等都分拆出去。他們分別作為獨立運作的組織或公司從山楂谷協會控股的公司租賃土地。 這個方案極大地威脅了山楂谷協會的整體愿景，還好這個方案經過公眾討論后，被協會的董事會拒絕了。

馬丁·平正是在此時被任命為協會的董事會成員。他編寫了財務指南，要求每個實體平衡預算或保持足夠的準備金，以使協會避免陷入財務風險。所以現在山楂谷協會的每個分支都會通過籌款或適度的收費來負責基本運營。每個分支都有自己的運營團隊，各個分支機構的執(zhí)行總監(jiān)每月都會在固定時間開會。會上跟根據收入和預算方案，共同決定撥款給哪個機構。史蒂芬說，“所有人一起決定，看一個整體需要去補足哪一塊。”

史蒂芬介紹，山楂谷協會是非營利組織，每個人都拿的是一份剛夠生活的工資。除了160個正式員工還有不少季節(jié)性的用人，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根據山楂谷協會2018-2019財年的報告，整個協會最大支出是雇員的工資支出，共計811萬美金，占到所有支出的一半。

山楂谷協會在踐行自我使命和維持經濟的自給自足上，充分地運用了各種智慧。不過也仍然需要來自社會的支持。數據顯示，2019年，社會籌款仍然是山楂谷協會的收入第三位，高達248萬元美金，占到了總收入的16%。

山楂谷協會經過將近半世紀的發(fā)展，帶動了整個哥倫比亞縣甚至哈德遜河谷東岸的發(fā)展。馬丁·平曾經介紹說，過去十年在哥倫比亞縣啟動的60個新農場中，有許多可以追溯到山楂谷。哥倫比亞縣曾經是紐約州最貧困的地區(qū)之一，現在帶動著周邊地區(qū)，正在成長為充滿活力的本地生活經濟，也吸引到了越來越多的人才。因應時勢的變化，山楂谷協會需要思索本地的平衡。

2015年，山楂谷在肯特小鎮(zhèn)周邊半徑30邁的區(qū)域，花了225萬美金用于購買產品和服務，占到總支出的35%。如果把半徑擴大到120邁，花費的額度達到350萬美金，超過總支出的一半，至少支持了700家本地企業(yè)。將近40%的花費都落在了農場半徑30邁以內。

山楂谷農場店的快速發(fā)展也造福了周邊中小農場。山楂谷農場的產值有限，原本農場店1/4的產品來自自家農夫。新的農場店建成后，這個比率被稀釋到了10%，意味著更多的友鄰農場產品被售出。

越來越多的同類型農場的出現，幫助活躍本地經濟，既是本地食物運動成功的標志，也帶來的另一個后果：市場飽和導致山楂谷現在的經濟生存遭到挑戰(zhàn)。馬丁·平指出，山楂谷協會在紐約市綠市集的總銷售額從2011年開始就在下滑，為了應對這個挑戰(zhàn)，他們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資金和人力來維持等量的進賬。

另一方面，山楂谷一直在依靠相對較高的溢價來最大程度獲取收益，但這也意味著大多數人可能買不起他們的產品。山楂谷農場運營聯合總監(jiān)露西·馬斯頓Lucy Marston說：“如果你看哥倫比亞縣的人口，我們會覺得市場已經飽和了，因為我們主要賣給的是一小部分人?！?/p>

為了應對這種狀態(tài)，他們嘗試了多種解決辦法。

在本地一家社區(qū)基金的支持下，2019年史蒂芬擔任負責人的正念農業(yè)研究所Institute of Mindful Agriculture，與另一家機構長桌收獲Long Table Harvest合作，在山楂谷隔壁的哈德遜市創(chuàng)立了一家新概念社區(qū)零售店。店內售賣的是本地的有機的且只經過少量加工的食品。這家店采用三層定價策略，每個進店的客人都可以自行選擇一個價位來付款。正是為了接觸那些之前不會來買他們產品的人群。

每個商品下面都標有實際的成本，店員也能從山楂谷農場店以批發(fā)價格穩(wěn)定進一些耐貯商品。這些舉措讓這個原本只是開在卡車上的流動小攤，有了繼續(xù)經營下去的可能。現在新店已經有了1100個顧客，一年毛收入已經超過15萬美金。

新成立的山楂公司不是山楂谷獨立的嘗試，它還吸收了另外兩個本地的小品牌，幫助彼此擴大生產和銷售。把本地發(fā)酵食品通過生產線賣到外州，讓紅利可以返還到更多的本地生物動力學/有機農場，也包括山楂谷和本地投資者。這也符合紐約州農民市場聯合會正在籌劃的多州計劃。馬丁·平認為，從長期來看，這種模式會成為本地經濟的引擎。

露西和史蒂芬則把哈德遜河谷食物流域計劃Hudson Valley food shed作為保持本地農業(yè)長期活力的重要手段。食物流域計劃讓某些農夫集中在種植某幾種作物，而不是大家都種植同樣的作物然后拿到農夫市集上去競爭。史蒂芬說，“這會是唯一一個行之有效而且可以讓農業(yè)真正可再生的方法。而且創(chuàng)建如此龐大容量（的食物流域計劃）也有一部分是在創(chuàng)建巨大的信任。我們稱之為創(chuàng)建社會土壤?！笔返俜姨岬絽^(qū)域農夫訓練聯盟Collaborative Regional Alliance For Farmer Training，這個計劃可能可以讓整個食物體系里的參與者都聯合起來，去面對根本性的經濟挑戰(zhàn)。“我們需要弄清楚的是，我們應該怎樣把這個、那個食物價值鏈有意識地連接到一起，這是我們目前欠缺的。”

露西Lucy Marston也同意，整個食品系統(tǒng)利益相關者的意識都被激發(fā)出來，將有益于農場的發(fā)展。她提到，就像在50年前，山楂谷成立之初，社區(qū)里的每個人都在某種程度上為食品生產做出了貢獻。“我不認為現在每個人都必須成為農民，但是社區(qū)中的每個人仍然必須以各種方式與他們的食物打交道，無論他們從事圖形設計工作還是律師，必須要全員集結起來“。

經濟與生存是一個重要問題，但并不是山楂谷核心成員們唯一思考的問題。在努力創(chuàng)造收益，盡力自足的同時，山楂谷的使命是恢復和再生土壤，通過整合性的農業(yè)、教育和藝術，推動社會和自我的再生。

接受這個使命的前提認識是，地球資源枯竭、生態(tài)破壞，美國普通民眾出現了許多健康問題和精神問題。史蒂芬領導的正念農業(yè)研究所認為，現在社會的很多問題究其根本是因為三種關系的斷裂造成的。

第一種，人與自然的關系斷裂。導致環(huán)境污染、能源消耗，生態(tài)循壞被破壞。第二種是人與人的個體關系的斷裂。整個世界一半以上的財富集中在少數人幾個人手中，人與人之間財富差距巨大，同時壽命差距也很大。數據顯示，美國每年在食物上的投入只占到家庭支出的6.6%，而健康保險支出占到了16%，在全世界20個主要國家中，這兩項指標分別為最低和最高。有研究指出這兩者之間存在反向關聯。不言而喻，廉價的食物帶來嚴重的健康問題，美國人卻還沒有意識到要從吃好食物的根源上去解決問題。第三種斷裂是人與自我關系的斷裂。美國社會越來越多的自殺、藥物濫用，讓聞者傷心。

史蒂芬說，經濟越來越發(fā)達，但地球與我們人類的進步是斷層的，并不在一個時間維度上。根據2009年世界銀行發(fā)布的全球農業(yè)知識、科學和技術發(fā)展評估報告，新型的農業(yè)可以回應這些問題，并且提出解決方案。

史蒂芬相信，“我們可以通過農業(yè)應對許多社會和生態(tài)的問題，因為農業(yè)具有多功能型態(tài)。”再生農業(yè)具有恢復土壤和社會的潛力，至關重要的是要把這樣的農業(yè)實踐一層層像剝洋蔥一樣展示給地方和全球的人。這樣的農業(yè)不能是工業(yè)化農業(yè)那種榨取式的耕作，必須是可再生的。

通過生物動力學農法恢復實際的土壤，通過冥想瑜伽等方式，打開自己，修煉內在土壤，找到力量與他人一起工作。擁有澄澈內心的人聚集起來，創(chuàng)造一種正念的信念、透明協作的工作環(huán)境，是為了創(chuàng)造良好的社會性土壤。

歸根到底，史蒂芬認為修復這三層關系的斷裂，療愈的辦法正是培育這三個層面的土壤。最重要的就是人要成為自己，一個成熟的完整的人，而不是與別人一樣的人，不再冷漠，學會與別人合作。

霍桑山谷華德福學校另外一位創(chuàng)始人卡爾·艾吉也曾經寫道: “我們在這里找到的是一粒種子，活的生命的種子。這個生命本質上包含了三個方面——教學、藝術和農業(yè)，象征著思考、情感和意志。彼此需要才能創(chuàng)造繁榮。一切都是互相關聯的?！倍@一切都寫在了山楂谷的創(chuàng)建宣言上“共同工作將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地方，一個可能培育真正意義上完整的人的地方?！?/p>

有意思的是，這個看似有著共同精神追求的社區(qū)也并不是一個教條鮮明的社區(qū)。有些人對人智學和魯道夫·施丹納的思想研究很深，并以此規(guī)范言行，而有些華德福學校的家長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魯道夫·施丹納，他們想要的只是給孩子更加獨立的教育。

就像諸穎，她沒有聽誰說起過魯道夫的哲學理念，也不大認同鄰居對順勢療法對推崇，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朋友，一起帶著孩子做手工、擺攤。他們在這個社區(qū)里，通過與土地、彼此合作、與動物合作，感受喧鬧而快樂的學校氛圍，療愈了自己，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故事。

本文由SMART美國可持續(xù)食農體系考察團支持采訪.「SMART可持續(xù)跨界考察」是「食物森林Forested」平臺的旗艦教育項目。它以生態(tài)食物為載體，真實世界為學校，由資深「SMART生命導師」帶領一支從全球招募的跨界跨文化團隊，考察世界各地域的可持續(xù)食農體系和可持續(xù)生活方式及文化。

標簽： 哥倫比亞 生物動力學